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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学邮师
——为王晓《灯火可亲》作
翟业军
快二十年了。想起高邮师范,就像翻出一件年少时的衣服,旧了,小的,恍如隔世,却又那么的切肤——那是我的呀!
年,那时真小啊,小到甚至没有发育。记得一天晚自习后,操场上,一群人拼命鬼叫,我叫得最凶,突然一哥们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我,叫起来:“翟业军没发育,还是童音!”我放恣地狂吠两声,真的唉,哪像他们瓮声瓮气,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清脆和干净。
我们都是最优秀的孩子,从高、宝、兴三地汇聚到邮师,拥有了一份鸡肋般的铁饭碗。小小的我们,竟会惊人的成熟,相信了命运的不可改变。当然也会有不平。据说一位学长在作文本上写下几个大字:“邮师,埋葬人才的坟墓!”作文本交上去以后,到底心惊肉跳,乘老师不备,偷了回来。几个稚气的大字,看似雄心勃勃、舍我其谁,其实早已低眉顺眼、做小伏低了。认了命的我们,一腔滚烫的少年血朝哪里泼洒呢?当然就是喝酒吧,没了命地喝,那种奇苦无比的秦邮啤酒。第一次喝酒,我们就喝得回不了宿舍,几个人躺在废弃的运河堤上,听河水流过,说一些没名目的心事。喝酒造诣最深的是绰号老板的兄弟。喝啤酒他是不过瘾的,白的,半斤装的,两个,喝完了,骑着自行车,前杠长青,后座是我,慢悠悠地回到学校。06年老板出车祸,差点死掉,我去宝应看他,他一见我就要下床陪我喝酒。其实他当时多处骨折,重度昏迷,我来时恰好间歇性清醒,第二天完全不记得的。其次就是恋爱。我们就像癫狂的堂吉诃德骑士,每个人都认定了一位永远的杜尔尼西亚,忠心耿耿,至死不渝。长青喜欢一位小小的女生,那女生坐第一排,他每天晚自习时都会和全班同学面对面,站在那个女孩子的面前,打击,嘲弄,用力所能及的恶的方式表达无以表达的爱意,惹得女孩阵阵尖叫。言语之不足,他还会推推搡搡,类似于成年人的打情骂俏,说到底却是生涩的,清清爽爽的。老板一直没有梦中情人,一天突然急了,指定一位沉静的幼师班姑娘为偶像,从此孜孜不倦、不求回报地给她写情书,还有一首接一首的情诗。女孩从来不看他的信,甚至拆都不拆,连着信封一起寄回。一次,一位促狭的同学索性帮她拆了信,对着全班同学声情并茂地朗诵起老板的诗。老板的诗用情太深,我读时都会起鸡皮疙瘩,全班人一块起鸡皮疙瘩该是何等盛况?不过,老板不为所动,仍旧孜孜不倦地扮演着苦情诗人的角色。其实,那是老板生命里最痛苦也最具光华的时刻,此后,他再也没有写过诗。
有了酒和爱情,再加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遭遇,我们离文学还会远吗?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好的语文老师啊。记得丁筱青老师,那时二十多岁吧,黑黑的皮肤,宽边眼镜,一身牛仔,一手工整漂亮到不应该的粉笔字抄上整首《雨霖铃》,一下子把我击倒了——这世界原来还有如此哀婉到让人牵肠挂肚、欲罢不能的东西?少年的心第一次柔软了起来。我忍不住问了丁老师一个傻问题:宋词的最高成就怎么会是苏轼、辛弃疾而不是柳永?怎么可以?孙生民老师矮矮的个子,也是那时节流行的牛仔,摁也摁不住,好像一摁就会弹起来的活力,一手狂草,几个字就能填满整块黑板,有一天却在黑板的左上角工工整整写下沈从文《菜园》里的几句话:“秋天来时菊花开遍了一地。主人对花无语,无可记述”,然后认认真真地宣告,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说语言。这几句话是不是最好的小说语言,我不敢说,不过,它们深深地镌进我的脑海,再也抹不去。姚洋音老师白皙,少须,瘦瘦高高的,用兴化腔的普通话给我们讲唐诗宋词中的水意象,还一一吟诵关于愁的诗句,我印象最深的是秦观的“无边丝雨细如愁”,小小的身体,真的被无边丝雨般的没来路的愁绪胀满、湮湿。姚有道老师有长者风,用浑厚的男中音字正腔圆、一句一顿地带着我们追问了两节课:周朴园究竟爱不爱梅侍萍?结论当然是爱,感天动地的爱,我第一次知道,爱原来也可以如此的迂回曲折、欲说还休。这样一来,文学成了我们共同的梦,我们都想成为诗人、作家,最不济也要是个爱好文学的好青年。晚自习时,很多人都在埋头创作,或像老板一样站上讲台,“给大家朗诵一首我今天刚写的小诗”。
开始时,大家刚起步,都不太摸得清门径,渐渐地就分出了高下,少数更刻苦更具禀赋的同学显山露水起来,时有文章见诸报端,或在江苏电台的《文艺天地》广播,王晓就是其中的一个。也不知道她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每天都在不停地写,不停地写,然后就是《春笋报》之类的样刊不停地飞回来。她就像一个神奇的风筝高手,放了出去,就一定能收得回头,哪像老板,情诗都是一式两份,一份寄给那位女孩,一份投稿,前一份丝毫不爽地飞回头,后一份就再也没有过下文,那个凄惶啊。时间久了,就会有不少笔友给她写信。我不知道那些信里说了些什么,只是无端地觉得和遥远的陌生人分享同一份情感是一种新奇、美丽的经验,隐隐地,就有了点羡慕,当然也不乏嫉妒。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位笔友,书中不仅有颜如玉,原来还有柳梦梅啊,也不枉她笔耕多年的一份痴心。
记忆中的王晓胖胖的,笑眯眯的,憨厚样,对我则是一种老大姐式的关爱。有次考历史,历史老师可是班主任啊,考砸麻烦就大了,大家早早捧着书背,皓首穷经的苦样,只有我一个人天天甩着个大膀子,在教室里二流子似地游荡,或像一条鱼一样穿梭。王晓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我背书——就要考试了,再不背书肯定来不及,死定了呀。我不以为然,认为那不过是小菜一碟,还夸下海口,只要考前背一个晚上,就能考得比她高,她要是不信,就赌一盒张学友的《我等到花儿也谢了》。结果是我赢了,那盒磁带应该还躺在老家的一个柜子里面吧。念及此事,我都会很温暖——现在还会有谁为我空掷了岁月而担忧呢?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见过王晓,大家都忙于学业、工作和婚恋,也没有多少见的理由。不过,我常常能在《扬子晚报》上见到她的文章。每次见到“王晓”两个字,我都会很欣喜,忙着指给大家看,这是我师范同学。后来听说她出了一本散文集,《浮世的安慰》,温暖、干净的名字,喜欢。我想,这种温暖一定来自她心性里的憨厚吧。没想到才过多久啊,她又要出《灯火可亲》了,多么可怕的勤奋,多么令人动容的执着,我彷佛又看到了那个不管别人的喧腾自顾自不停书写的寂寞身影。文学邮师在多年以后开出了一朵淡紫色小花。
王晓的散文大抵是冲淡、温情一路的,短小,跳脱,开朗,在并没有多少安慰的浮世寻找安慰,于疏离、纠结的人间发现亲近和爱意,决无顾影自怜的低回,更无看穿世事之后的虚无和冰冻。是啊,人生已是很苦,为什么不像知堂老人一样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呢?王晓的温情小品其实与苦雨斋散文一样,对于这世界都是“多爱不忍”啊。本着“不忍”之心,她小心翼翼地滤去那些触目的、锐利的、疼痛的、荒诞的种种,剩下一个触处皆春的爱的世界,她纵身跃入,如水溶于水。于是,我们看到,这里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类之于自然恩赐的欢喜,有夫妇生活中“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的恩义,有兄弟怡怡,有舐犊情深,当然也有岁月流转中静静变老的一份从容。我想,在爱的世界里浪游的王晓一定是幸福的。
不过,看多了王晓的温情小品,也会有不满——灯火确实可亲,但是就没有可疑、可怖、可憎甚至可恨之处吗?要知道,苦中作乐的前提是对于苦的承认和直视,只有直视了苦的乐才是坚实的、丰富的、有生命力的,否则可能就是单薄的,经不起真的风雨。愿王晓思之。此外,写了那么多的温情小品,是不是可以尝试一种更开阔更深远的写作?文学本来就是对于可能性的不断开拓嘛。当然,这是更高的要求了。不过,文学邮师说不定会结出更大的果实来的,谁知道呢?
年3月16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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