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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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欧大雄
图片丨李子兄弟
用竹篾制成大口小颈、腰大而长,装有倒须,鱼入而不能出的捕鱼工具,便是鱼笱。有的朋友说是鱼笼,还有的说是鱼篓,我翻看了《汉语大字典》,方弄清是“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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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为了写《会文韵》一书,我跑了故乡文昌市会文镇的一些村庄。在椰子林中的南星园村,我看到一个挂在横屋屋檐下的鱼笱,沾满灰尘,有些灰尘长坠了几公分。鱼笱下面还摆放着陈旧的犁、钯、打谷桶及为滚平泥巴插秧的“滚”。这个鱼笱长2米,口宽近1米,可以钻进三四个小孩或装上几百斤鱼虾,是我目前看到的最大的鱼笱。主人郑伯爹告诉我,这鱼笱是他父亲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用竹篾织的,至今已50余年。他父亲在那不准私自种养、捕捞的年代,曾用着鱼笱在南星园咸淡水交接的海叉里,偷偷笱了上千斤鱼,救了他全家和一些饥饿患浮肿病的村民。如大腿般粗壮的“猪仔鳢”是这个鱼笱最辉煌的“战果”。
这个鱼笱除了大、时间久,能体现一段历史,我还想探索它为什么几十年不腐蛀,故我想买回去。主人不同意,说他要留下来纪念父辈。看着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屋里陈旧的农具,我想:主人真是个颇有收藏文化的人。
今年天气初凉的一天,我又为这个鱼笱到南星园村。郑伯爹父子俩正在建猪圈。我一边同郑伯爹的儿子讲话,一边斜视着屋檐,看到鱼笱还稳稳当当地挂在那里。我同郑伯爹讲了建猪圈及喂母猪政府都有补贴后,又提起此鱼笱。是我多次来感动了主人呢,还是他想我帮忙他儿子争取政府补贴,我不得而知,不过,他终于把鱼笱卖给了我。他边从屋檐下解下鱼笱,边说,这鱼笱放在咸淡水的交叉沟里提鱼,虫不蛀。我当即租一辆“皮卡”车,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兴高采烈地把它运回海口,挂在海南省书画古玩市场。
我天天看着这鱼笱,志得意满。因为这鱼笱引起了我对童年笱鱼趣事的回忆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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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古老的捉鱼方法,捉海鱼的有绞鱼罾捞鱼、做鱼屋围鱼、织鱼笱笼鱼、用鱼藤药鱼,捉田鱼的有屏鱼、罩鱼和笱鱼。随着科技的发展,捕鱼工具大变更,捉海鱼已用上先进无色网、三层网、火车厢网,捉田鱼也多用电鱼,那些古老的方法都被弃之不用了。鱼笱制作简单,加上村子里长满竹子,做鱼笱也很方便。鱼笱有两种,一种是用白眼竹锯成筒,在它的节凿一个孔,丢在稻田水沟里让鱼钻进去。另一种是用竹篾编织成笱,在稻田田埂的缺口放下笱后,用一根竹子卡住,几个小时去巡看,入笱到鱼,连笱提回家。女孩们被水里的蚂蟥吓得退避三舍,而我们这些敢在牛角尖上站,敢爬上椰子树梢的“孙猴子”根本不把蚂蟥放在眼里。我们用肥皂水或辣椒水先抹了脚,再下田放鱼笱,蚂蟥不敢叮,有时被叮了,吐出口水也能揉掉它。所以笱鱼多是我们男孩的事。
稻薯落英、蚯蚓蚂蚱流入的白延溪很是肥沃,半是溪水半是鱼。我们村庄的江海坑,处在“雨下蓬来坡、水淹家屯洋”的上端。每年八九月的雨季,蓬来坡的雨水往下流,灌满白延溪后又流入田洋。田洋一片白茫茫,白延溪的鱼随着大水往上游,水退时又随水往下窜,是笱鱼的好时机。我们上学前将鱼笱放在水沟里,放学后去巡视,每个鱼笱都能提出一二条两个手指般大小、生命力很强的“过山鲫”(能跳过山坡)或是“弓腰鲫”(腰像弓一样弯着)。运气好时,还能笱到一二条手臂般大的“鳢鱼”和手掌般大的鲤鱼。每当笱到鳢鱼或鲤鱼,我就像电影里捉到杜聿明和廖耀湘的战士那样神气。羡慕不已的童友们从从稻田一路跟着我回到家里,蹲着围观我杀鱼,辩论着是鳢鱼好吃还是鲤鱼好吃。直到我母亲把鱼放进锅里,他们才“啧啧”地边咽口水边走回家去。
有时,去巡视晚了,笱到的大鱼死了,满笱臭气。我们一气之下,说一声“真衰”后把鱼和鱼笱都丢进稻田。队长娘看到了,大骂道:“怎么不提回去给猪吃呢?把笱丢到田里会扎脚的!”骂完了,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下稻田捡起笱。笱到水蛇也是常见的事。有一次鱼笱里黑乎乎的,我们以为笱到了条大鱼,提起一看,竟是五六条水蛇。水蛇直往笱门钻,但碰到了倒须都钻不出来,头又缩回去,又滑又粘的尾巴从笱里伸蠕出,粘卷住我的手。我害怕得大喊“妈呀”,然后“蛙跳”般倒在稻田里,沾了一身泥淖。正在稻田边“尿尿尿,牛放尿,牛放尿,尿尿尿,尿……”地催牛拉尿的母亲吓了一跳。因为我受了惊吓,母亲煮了鸡蛋拿到江海坑给我“捞魂”。她蹲在石板的田埂上虔诚地喃喃自语:“田公田母,积德行善,还侬仔魂”。之后,母亲埋怨我笱不到几条鱼,倒贴了她两个鸡蛋。但有时笱到的鱼很多,吃不完,放在水缸里养,吃时才捞出。从白延溪上游来的还有龟。运气好时,能笱到金灿灿的金钱龟或三四个叠罗汉般叠在一起的龟。
我孩童时长得腰粗膀实,得益于吃了不少田鱼。有时笱不到鱼,沿着田埂走回来,在田埂上用力踩踏,就能把钻在田埂下面的十几只田蟹或壳上有个牛脚印的“牛踏蟹”赶出来。用抹锅肉在热锅里一抹后倒下盐花和蒜苗,炒着蟹吃,也很能送饭。
我们家离冯家湾海边不远,村里人吃惯海鱼,看不起田鱼,说田鱼腥,无味,刺又太多,贱人才吃,吃了会“衰”。但是,那些田鱼用豆酱、腐乳和酸笋烩,香得连舌头都能吞下去。更使人难忘的是,番薯收获季节,我们笱到鱼后,提着用椰子叶杆串着的鱼,蹦跳着跟在扛着铁钯和畚箕的母亲后面,到番薯地里拾回“薯落”,在海棠树下挖坑烧火。山风呼呼,柴火猎猎,烧出炽热的火炭后,我们把番薯丢下去用土埋住打“薯铳”,然后烧鱼吃,叫做“薯镜配鱼”。虽然脸被弄脏得像花猫,但我们惬意极了。
我们还唱着“笔头尖尖,笔尾圆圆,读书艰苦,教书赚钱。笱尾尖尖,笱头圆圆,捉鱼艰苦,卖鱼赚钱”童谣,把笱到的鱼提到会文墟上卖,积起钱买小人书。孩童时看完了的各几十集的《三国演义》、《西游记》和读的第一本小说《破晓之前》,都是笱鱼卖钱后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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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城里几十年了,在钢筋水泥套间里,我时时想起孩童时在乡下用鱼笱笱鱼的趣事。我有时还邀请住在城里的村人回去笱鱼钓鱼,但响应者寡,他们说那些水蛇和蚂蟥太可怕了。我前几天带小孙女回家做冬祭。她抱着塑料鱼玩具,跟着我到江海坑去。但我再也见不到水沟和水塘了。孩童时游泳、钓鱼、笱鱼的江田塘、石岩塘和果园坑都不见了。村民们为了扩大种植地,把一些坑塘及水沟都填了。原来游着肥鱼的地方,如今长出了绿油油的稻子或爬满了硕大的青瓜。
小孙女问:“阿公,鱼呢?”幸好,还有一条在海棠树和金银花藤掩盖下的江海沟。我指着在水面游过的穿着锦裙的“双鳗”、长着胡须的“田狗”和鼓着大眼的“过山鲫”,说:“现在稻田少用农药化肥,鱼多了。”掬起清澈的水流洗脸,清爽透心,我嗫嚅:“年华流不走故乡的童趣。”小孙女问:“阿公,下次带侬回来笱鱼好吗?”我“噗”地亲了她一口,响亮地答道:“好的,阿公下次带侬回来做鱼笱抓鱼!”
—THEEND—
作者:欧大雄笔名欧鸣海南文昌人。中共党员。年参军,历任榆林要塞区政治部干事、科长,海南军区政治部干事,文昌县人民武装部政委、党委书记、县委常委。年转业到海南省建筑工程总公司当处长,年调海口市劳动局任副局长、党委书记,年任海口市人事劳动保障局副局长、党委书记,年任海口晚报社社长、党委书记,年任海口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传记文学《独脚将军陈策传》、《郑介民军统生涯》、《归宿——郑庭笈将军传》,纪实文学《悲壮圣诞——香港大战役》,人物随笔《海为龙世界》,另发表各类作品80多篇,约30万字。
关于“紫贝拾遗”
《紫贝拾遗》是一本关于文昌的书。此书其义既在叙事,又在正言。这本书不是一本个人专集,而是由多位作者集体创作而成。在此,诚挚地邀请所有文昌同乡为《紫贝拾遗》一书赐稿。您可以写家史家事、村庄市集、小城小镇,或者任何您认为值得纪念的人和事。总而言之,题材不限,体裁不限,篇幅不限。建议作者在文中增加细节,写实写细,使得未来的读者能够充分理解您所描述的人和事。大部分稿件,都会经过初稿、二稿、终稿这样一个反复修改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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