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S店何尤之朔风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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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单位:山西朔州市委宣传部

主办单位:朔州市文联

编辑出版:《朔风》编辑部

主编:安文义

编辑部主任:高旭

特邀编辑:张全友

荐稿编辑:宋旭宋清芳

  何尤之本名何正坤,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

  年开始纯文学小说创作,先后在《雨花》《绿洲》《创作与评论》《读者》《安徽文学》《芳草小说月刊》《滇池》《特区文学》《都市小说》《章回小说》《江苏作家》《小说月刊》《厦门文学》等杂志上发表小说、小小说、散文、诗歌等二百余万字,并有小说及小小说在国内获奖。

1

  我觉得韩菁挺没意思的。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管招没招惹她,她都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从纽约回来后,韩菁的情绪就一直不好,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我想海归们都怎么了,出了趟国,回来就看什么都不顺了。韩菁服了两年美国的水土,与美国便结了缘,亲美胜过亲爹妈,回国后竟水土不服了。

  韩菁本是个优雅女人,何况在美国呆过。优雅的时候,我特别欣赏她,她说ok,说understand,语调上扬,悦耳和谐,洋味十足。不优雅的时候,我就接受不了了。脸色沉郁,像被人拍了一板砖。这时我要躲远远的,因为韩菁要骂人了。韩菁骂人也带洋味儿,不全是中国话,骂pig,骂stupid,音调下滑,风驰电掣,汉语里裹着英语,像夹生饭。我不爱吃夹生饭,可韩菁的夹生饭我必须吃。她是我老板,老板骂员工天经地义。

  韩菁是大老板,一个女人经营了两个公司,一家叫地平线,一家叫海平面,一百多号员工。两个公司都是4S店,做汽车专卖及维修。我在海平面公司任行政总监。地平线快不行了。一提到地平线,韩菁就想骂人,骂最多的是孙召栋。韩菁去纽约这两年,把地平线交给了孙召栋,她在纽约遥控。结果遥控失灵,地平线亏损严重,一直处于地平线之下,连脑袋都没露出来。韩菁在美国坐不住了,急切回国,来不及带回一片云彩。

  地平线和海平面同是4S店,但经营的内容不同。地平线经营的是大众车,夏利,桑塔纳,金杯,伊兰特,——什么牌子都做,什么都没做好,一年亏了二百万。海平面专营奥克,单一,专业,稳定,一年赚了千把万。

  这也不能全怪孙召栋,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韩菁不管这些,把责任都推给了孙召栋。韩菁领着我从海平面到地平线,再从地平线到海平面,跑得气喘吁吁,累得气势汹汹,看谁都不舒服,挨个把高管骂了。为什么美国有十几艘航母而中国只有一艘?就因为有你们这群pig!这一句是冲着孙召栋来的。

  韩菁的激动是美国式的:耸肩,张扬,哇哇舞叫。韩菁的愤怒则是中国式的:拍桌,骂人,摔物。茶杯,手机,计算器,暗器般穿越。

  韩菁办事还是很干练的。回来一个月就拿出方案了,先调整了海平面的中层干部,再将地平线并入海平面。两公司本是双胞胎,从架构到管理一个味儿,只是位置不同。海平面在凌州大道上,是市区主干道,位置特好。而地平线位置偏了,在月芽路,属于郊区。我以前去过月芽路,那儿连座高楼都没有,被大片农田包围着,路面坑坑洼洼,车子被弹得老高,感觉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孙召栋强调这个原因时,韩菁马上藐视他,说就你这能耐,地平线就是开在纽约时报广场,也会亏得片甲不留。

  地平线从此消失了,韩菁让我去处理善后工作。地平线有五十来个员工,按韩菁的意见,有技术有能力的留下,其他的走人。我调阅了地平线员工档案,维修,洗车,钣金,油漆,这些技术工种中,找个高中生真难,一色的初中生。也是难为孙召栋了,这样的人员结构,怎能经营好呢。孙召栋苦笑,说工资低,奖金少,待遇差,高学历谁来?

  我为这些员工犯愁,技术一般,能力平平,学历又低,留吧违背韩菁旨意,不留吧他们去哪找工呢。后来我发现我是多虑了,除了两个会计归顺海平面外,其他员工领了工资,便鸟兽散了,压根没有归顺海平面的意思。韩菁并未对孙召栋的去留作出表态,孙召栋却自觉离开了,孙召栋说不想在这做pig,要离开这里好好做人。

  这状况有些反常,韩菁绷着脸,眼里露出寒光,连说了三个pig,说一群废物,由他去吧。

  接下来是处理财物。地平线成立两年多,不但有完整的4S展厅,还添置了大量厂房设备。要把这些钢架结构拆了,比拆艘航母还难。我请示韩菁,意思是先别拆,到时和这块地一起处理。要是拆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钢盖板,钢格栅,烤漆炉,喷枪,钣钳,电动工具,广告架,桌椅,茶几,电脑……别说把人累个半死,堆放也成问题——海平面没地方放,还妨碍了海平面形象。韩菁接受了我的建议。

  卖地也成问题,地平线这块地没有土地证,当时韩菁向国土局买断了十年使用权。韩菁不同意我这说法,韩菁说中国市场这么大,什么样的需求都有,有人要证,就有人不要证,p——没等她没说出那个单词,我赶紧说,我登个转让启事吧。

2

  我给时明哲打电话。时明哲是凌州都市报记者,那次策划打工作家专题,和我认识了。时明哲用半个版面,以《以站立的姿态写作》为题,介绍了我,之后我们成了朋友。时明哲用玩笑的口吻说,我花了两万块推介你呀,半个版面广告费少说也值两万了。我几次想请时明哲吃饭,总凑不到一块儿。记者看上去风光,其实工作也重,白天采访,晚上写稿,吃饭都吃得三心二意,四处采访恨不得脚踏风火轮。我的事情也多,定制度,抓纪律,签合同,核绩效,管物资,招员工,就差上厕所都请人代劳了。

  下午,时明哲顶着烈日来了。时明哲背着个包,戴副近视眼镜,额头上都是汗。时明哲还是那么忙,屁股没靠到椅上,就擦着汗说在搞一期厂花专题,联系了凌源那边几家工厂,马上要去采访一群厂花。我便闲话少说,说了转让地块的事。我把草拟的转让启事给时明哲看了,时明哲说月芽路那地段偏,广告要做醒目点,给你1/16版面,八千,便宜不?我说我们老板是海归,你那小报还能贵过纽约时报啊。时明哲一竖拇指,说明天见报。明天你多准备几块电池,小心手机打爆了。时明哲起身,水都没喝一口就要走。我送他到门口。时明哲说对了,联系人谁呢。我说就写我吧,加上我的手机号。

  转让启事第二天就出来了,在房地产专版,一个巨幅房产广告下面,排第一个。我把报纸送韩菁过目,韩菁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问多少钱。我说找熟人了,八千。韩菁翻了下眼皮,说贵了,这种小报,顶多五千。我汗颜。

  晚上,我将两块电池都充足了电,单等兔子来撞树。第二天等了一整天,愣没接到一个电话。我有些烦躁,盯着手机,等着铃声响起。手机却像冬眠了,一点声息都没有。我有些焦燥,在出租屋里踱步。我也知道做广告是愿者上钩的事,急也没用,就是安定不下来。第二天一上班,我给时明哲打电话。时明哲是个睡鸟,正睡得迷糊呢,说昨晚赶稿赶到凌晨五点,问我啥事。我说广告做了,怎么没动静呢。时明哲说你以为是扔炸弹哪,一扔一个响?再等等,肯定会有动静的。

  十点半,动静来了。行政文员杨雪领了个靓妹来,说她看到了转让广告。这是广告后第一个动静,我热情地接待了靓妹。靓妹姓焦,递了张名片给我,说是凌州晚报的。我有点懵,以为晚报看上那块地了。焦小姐笑了,说不是那意思,说晚报发行量比都市报大,在晚报做广告,能事半功倍呢。原来焦小姐不是买地的,是来谈广告的。我没兴趣了,摆摆手说,我们刚做了广告,不会马上再做了。焦小姐耐心地解释,说广告讲究群体效应,同时在几家报上做广告,铺天盖地,效果才强烈。焦小姐这么说,我觉得有道理。焦小姐抿了抿嘴,说晚报影响大,您就做一次吧。我问同样版面多少钱,焦小姐说六千。我怦然心跳。焦小姐看我犹豫,说要不我直接找您老板。我拦住她,说就这么定了。老板要知道晚报便宜效果还好,又要骂我stupid了。焦小姐笑着从包里掏出纸笔,开了发票,哗地撕下递给我,说明天见报。然后笑意盈盈地走了。

  之后手机又哑了。偶尔响下,与厂房无关。

  我有些泄气,真的怀疑起都市报的影响力了。下午上班,杨雪又领了个骨感靓妹来,雪白的颈项,柔弱的骨骼,支着细嫩的脸蛋。我隐隐担忧那骨骼的承载力。靓妹却不担忧,肢体和语言都很活泼。靓妹是凌州晨报的,姓鲁,又是来谈广告的。我有些恼,凤凰没招来,尽惹些乌鸦。我问鲁小姐同样版面要多少钱,鲁小姐眨了眨眼,说四千。我心里格登一下,脸上未露声色,我说便宜点呢。鲁小姐说我给您的是最低价,我很钦佩您。我想我和鲁小姐并不认识,何来钦佩呢。鲁小姐说您是打工作家,以站立的姿态写作,非常了不起。我的脸上腾起一缕春风,暖暖的,很舒坦。我知道鲁小姐一定是看了那期报纸,才对我这般了解。我对鲁小姐顿生好感,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登个广告没见效应,反多了两笔广告,我该如何向韩菁交待呢?整个晚上我都在愁。冲了凉,往床上一躺,脑子一直没闲着,像摇摆的钟摇啊摇,摇到后半夜,办法总算摇出来了。

3

  老板是听觉动物,员工是视觉动物。老板爱听汇报,听好听的。员工爱看老板脸色,老板脸冷,员工胆战心惊;老板脸热,员工心如蜜甜。

  这两天我就在察看韩菁的脸色。两份广告像两个钢球,在我心里转个不停。我不能直接对韩菁说,我要等韩菁脸色放晴了再说。韩菁脸色最近有些回暖了,她的脸像打了腊的皮鞋,白亮白亮的,没皱褶,没斑点,发出坚硬的色泽来。我问杨雪老板脸怎么亮堂了,看上去比你还亮呢。杨雪嗤笑,说我是穷脸,哪有老板的脸金贵,老板新做了高级美容。杨雪说韩总快成美容专家了,闲了就给我们讲美容呢。

  我想这个良机莫错过了。我去找韩菁,韩菁在照镜子,对我进来视而不见。我故作惊讶地说,韩总您看上去好年轻。韩菁僵硬的脸上泛了层红晕,说男人活一身劲,女人活一张脸,女人不把脸伺弄好,怎么见人?我每天和上层人物打交道,脸面就是公司的门面,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张脸走得出去嘛。见韩菁心情不错,我继续阿谀,我说您这么时尚,又这般气质,那些小美女们都望尘莫及了。我尽量让眼神放出异彩,以证明我的话是发自肺腑的。韩菁笑了笑,说老啦老啦,想当年妙龄生花,虽不能一笑倾国再笑倾城,也能倾倒一校男生,一笑一颦间,像敌敌畏能杀死一大片,现在,只剩青春尾巴在摆了。我说韩总谦虚了,您一点都不显年龄。说这话时,我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耳光。我又说韩总,听说您对美容很有研究,我想公司能不能办个美容讲座,请您给售车小姐们上课,她们的脸也是4S店的门面呀。韩菁嗯了一声,说这主意不错,售车小姐的脸直接影响公司的销售业绩。你看她们年纪轻轻就起皱纹,鼻子长黑头,也不知怎么保养的。

  看韩菁情绪不错,我才提了广告的事。我说广告出来后,动静不少,但真正有意向的目前还没有。都市报的受众对象多是平民阶层,想租不想买,租还租不了那么大的。韩菁看着我,静静地听着。我说我最近对晚报和晨报进行了定位分析。晚报是政府机关必订,受众群体有不少官员。晨报的受众对象多是如您这样的老板或白领,早起后喝着牛奶,吃着点心,翻翻晨报。我和这两家报纸都签了广告,三家报纸同时做广告,如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影响肯定大。

  韩菁的眼皮挑了挑,光亮的脸像个显示屏,但电压不足忽明忽暗的。韩菁说就一块地,广告费花了头两万,你不心疼么?我的钣金工一身油污钻进车肚里,我的烤漆工汗流浃背蹲在烤漆房里,我的售车小姐堆着肉麻的笑和客人周旋,他们用血汗换来的钱你不心疼么?我不好意思了,韩菁说我花员工血汗钱不心疼,让我很惭愧。韩菁还是拿起笔,在发票上签了字。

  中午吃了饭,有些困意,爬办公桌上打个盹。迷糊中手机响了,我慒慒懂懂地接了。对方说老板你好,你那块地有证么?我顿时没了睡意,打起精神说没有证,我们只有使用权。哦,我不是老板——我还没说完,对方挂了。

  我知道韩菁只看结果,我还是对她说了这事,以表明广告是有效果的。韩菁没兴趣听。我又换了话题,说美容讲座的事。韩菁对这个有兴趣,说女员工都要参加,男员工自便。时间安排在周末晚上,不要影响工作。韩菁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笑道,广告效应又来了,今天接了几个电话呢。接了电话,对方说你是赣榆人吧?我愣了下,以为是熟人。对方说我们不认识,不过我们是老乡,我也是赣榆的,我叫阎奕菲。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阎奕菲换了赣榆方言,说俺还知道你是打工作家呢。说得我直发愣。阎奕菲说你不是登了售地广告么,俺上网查你手机号,就查到你名字了。再查,就查到你是打工作家了,那篇文章里说你是赣榆人。我哦了一声,掩饰住得意,说一手机号你就把我历史弄了个清清白白呀。阎奕菲笑,说您是名人嘛。又说俺在凌州做海产品生意,以后你有需要了,关照下俺,俺不会亏了你的。你知道的,俺老家山清水碧,工厂少,污染小,海产品新鲜哪。

  我和阎奕菲通话时,韩菁一直盯着我。等我挂了电话,韩菁冷冷地道,我花头两万做广告,地没炒热,先把你炒热了。

  之后来过几个电话,没一个达成意向的,不是嫌没证,就是嫌偏,嫌价格贵,嫌离市区远。我想一万多广告费要是打了水漂,韩菁岂能饶了我?她不疼出心脏病来,我也要急出心脏病了。

4

  周末晚上,空气闷躁,树梢像被定了型,保持着一贯以往的姿态。身上的汗像胶水一样,粘在衣服上。我和杨雪早早把培训室的空调打开,把桌椅抹了干净。八点,韩菁化了淡妆,站到讲台上。女员工都来了。男员工也都来了。那些油漆工钣金工烤漆工全来了,他们天天拿机油当化妆品使,学了美容也用不上。但现在他们都来听美容课了,他们   韩菁讲座的题目是三步打造柔滑夏日肌肤。这个主题雷人。凌州天热,天空像巨大的烤漆房,热得沉闷,热得漫长,热得人无处躲藏。太阳一睁眼,就向凌州送温暖,热得人心慌。最慌的是售车小姐,每天穿西装打领带,长袖长裤伺候着,风进不去,汗便出来了,汗渍在她们身上肆意描绘着人体艺术。男人们能在她们的后背上找到英法美,找到长江黄河。

  韩菁侃侃而谈时,我听得认真。我也不关心美容,我是钦佩韩菁的美容知识,比汽车知识懂多了,不时能插些事例,讲些美国政要及港台女星的美容秘笈。韩菁最后说,但愿海平面的女士小姐们Beautyful?forever!韩菁讲完,掌声雷动。我说韩总您讲得太精彩了,您不单是汽车专家,还是美容专家呢!韩菁淡笑一下。

  地还没卖出去,我再找时明哲。时明哲说这两天没兔子么。我说有几个,都是拂面而过。时明哲笑了,说当然拂面而过,那都是我的托儿。我愣了,我没想到时明哲还有这一手。时明哲说干我们这行都有托儿,登了广告让托儿给客户打电话,表明广告的效应,否则谁还来做广告。我说时大记者这可不行哪,我和老板夸下海口,说这两天肯定有人来看地的。时明哲说这好办,找个托儿跑一趟,就解决啦。我晕,怎么又是托儿?时明哲说不用托儿用谁,我还能包你卖地呀?媒婆也不能包你生儿子呀。

  我对托儿没兴趣。我又请焦小姐和鲁小姐帮忙。她们足迹遍布凌州,与形形色色的人交往,商机无限。两美女爽快地答应了,焦小姐说请吃饭哦,我说耶!

  第二天下午,接了个电话,说要看地。我知道是时明哲的托儿,我说你先来4S店。二十分钟,托儿来了。男性,黑衬衫,灰领带,牛仔长裤。大热天穿这么严实,也不怕起痱子。男人长得圆滚滚的,黑脑袋黑脸膛,像刚走出硝烟弥漫似的。男人说姓刘,叫刘弹,你叫我……刘总吧。我点头,去请韩菁。

  韩菁到了会议室,扫了刘弹一眼,眼光傲然落在了别处。刘弹干咳一声,问地在哪儿。我说月芽路。我在心里骂时明哲,找个这么笨的托儿,广告上不是写着月芽路了么。刘弹说有证么?韩菁冷答,没有。我说了那块地的情况,刘弹说我想看看地。韩菁起身对我说,带他去吧。

  出了公司大门,我说刘总怎么来的,刘弹红着脸说,别叫刘总,我是打工的,坐车来的。我说辛苦你啦刘总。刘弹笑笑,再次纠正说叫我刘弹。我哦了一声,转身要告辞,刘弹拉住我说,没给钱呢。我说什么钱。刘弹说半天工夫耽搁了,表示点吧。我明白肯定是时明哲交待的,便从袋里掏出一百。刘弹接了,说再加一百吧。我说做个托要二百?刘弹说我一送报纸的,冒充老板容易嘛,死了多少脑细胞,再说区区二百块对你算得了什么。我看门口不时有同事进出,只好再掏一百,像赶苍蝇似的让刘弹走了。

5

那天下雨,从夜里就开始下,到天亮也没停。下雨天生意差,我以为韩菁不会来公司,不想她来了,比我还先到,看来是有要紧的事。韩菁到了办公室,就把我叫过去。她办公室里还坐了个瘦高男子和靓妹。男子身著蓝黑色西装,红灰相间领带,戴副眼镜,一看便知涵养不浅。韩菁介绍说是童律师,童律师递过一张名片,我起身接了。童律师头衍不小,凌城律师事务所所长,凌州市律师协会会长。童律师又介绍了靓妹,靓妹朝我点点头,说我叫武庭。韩菁看着指甲,自语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孙召栋也敢打奥克的旗号。我听不太懂。但韩菁提到了孙召栋,还提到了奥克,我想听个仔细。我知道凌州经营奥克的有三家,海平面,环力,还有杰才,都是奥克厂审批授权的。孙召栋莫不是也拿了代理权?韩菁说奥克的代理权可不好拿,有很多硬性规定。孙召栋一个打工的,想都别想。韩菁说我要联手杰才和环力,端掉孙召栋。大家都是做奥克的,利益共享风险同担,不能我们冲锋在前,他们坐享其成。又对我说,你配合童律师搜集证据,然后上消协上经案上检察院起诉孙召栋。我看童律师,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童律师说你去机耕路拍下孙召栋门前的广告,武庭负责起草诉状,其他证据也尽量找找。至于消协经案检察院,我来协调。

童律师和武庭走后,韩菁又问我地的事,那个姓刘的怎么说的。我心里揣着忐忑,说他没看好。韩菁不屑地耷拉下眼皮,说就那副穷酸相,压根就不是买地的主儿。你抓紧找正经主儿,那地闲一天是一天的钱,我每天都要交国土局租金呢。

我不熟悉机耕路,那儿有点远。我沿着街走,边走边找,没想到竟和孙召栋不期而遇了。我正走着呢,有人在背后叫我,一回头,是孙召栋。孙召栋很热情,紧紧地和我握手,弄得我很心虚,口袋里的相机轻轻按了按,生怕露出来。孙召栋说我在这儿弄了个门面,去我那儿喝杯茶吧。

没多远就到了。小厂果然小,门面很不起眼,掩埋在几棵枝繁叶茂的树丛中。墙上写着车辆维修,包括奥克等品牌,被树叶遮蔽得藏头露尾。

进了门,忽然洞开,店内套了两个小车间。孙召栋说想租门面大点的,租不起。在车间角落,摆了张茶几和几个凳子,孙召栋坐下来泡工夫茶,我在他对面坐下。孙召栋又聊起地平线的事,说了地平线倒闭的多种原因。孙召栋说韩菁坚持要经营大众车,你想金杯夏利这些大众车根本不值几个钱,维修费又能赚多少。而且所有品牌都做,所有品牌都不专业。还有,大众车竞争对手多,在凌州有近百家,不像海平面只有环力和杰才两个竞争对手,还是伙伴关系。近百家在竞争,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我几次进谏,韩菁听不进,最终垮了我背了黑锅。你看过我档案,我做过几家老总了,从没这么悲催过。

我做行政不懂业务,但我相信孙召栋的分析。我也相信韩菁有那么固执。末了,我问地平线的那些员工呢。孙召栋说当时五十来个人,都是负气离开,本指望我能带着他们一起干,可一直没找到店面,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拖了个把月,拖走了二十来个。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要是小厂搞好了,我也不负众望了,否则我对不起这帮兄弟。小厂才起步,生意不怎么样,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做广告。我们还没拿到奥克代理权,只能暂且挂羊头卖狗肉了。

我是带着使命来的,但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些话在我舌尖上滚动,终究没有滚出来。我说挂羊头卖狗肉是有风险的,孙召栋说权宜之计吧,总得揽点活养活兄弟们哪。我说那就抓紧弄代理权。孙召栋说他和厂家联系了,正在争取。不过这个门面差,规模也小,奥克怕不肯授权。孙召栋忽然打住,说地平线那地处理了么?能租给我么?那儿有现成的展厅和厂房,那块地要能租给我,代理权就不成问题了。我觉得这是两全齐美之计,答应回去和韩菁说说,若能促成此事,不但化解恩怨,还能解决双方需求,我肩上的压力也没了。

  可我想错了,韩菁说那块地就是烂在手里,也不租给孙召栋。然后催问我那块地几时能出手,我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我被这块地搅得茶饭不思。广告发布好些日子了,三驾马车并未腾起狼烟来,偶尔来电话的,问问而已,问过之后偃旗息鼓。晚上,我沿着凌州大道散步。凌州的夜景鬼魅,充满了神奇和激情,我却无心赏景,韩菁,孙召栋,地,不时在我脑子里交错。这时手机响了,是阎奕菲。阎奕菲用家乡话和我聊天,聊到海产品,说想认识我老板。我暗忖怎么认识呢,如果买地,不就认识了么?我说你给我当回托吧,阎奕菲说这个我拿手。两人就这么定了。

  我心情好些了,回出租屋冲个凉,然后上床睡觉。刚睡着,手机哔的一声。拿过手机看,是条陌生信息:作家好,小妹很仰慕你,需要小妹,小妹一定奉陪(开处费元)。小芳。三驾马车带来的效应还真不少,我哼哼,删了。

  阎奕菲是个合格的托儿。接了名片,我才知道阎奕菲开了家海产品公司,年营业额在七八百万。阎奕菲一米七八,白衬衫,红领带,身材适中,玉树临风。阎奕菲的嘴巴特别滑溜,话儿说得漂亮,像水葡萄滑进肚里,既甜又爽。

  我安排阎奕菲在会议室坐着,再请韩菁过来。杨雪给阎奕菲倒了杯咖啡,享受贵宾待遇。韩菁进来时,阎奕菲坐着未动,细细品着咖啡。待我作了介绍,阎奕菲才欠欠身子,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头,说我在晨报上看了广告,特地来了解一下地况。那个位置偏,但适合我们这行。韩菁说哪一行?阎奕菲说海产品。我们计划盖个海产品批发市场。阎奕菲就海产品批发的话题铺开陈述,仿佛构思已久,规模多大投资多少,如何收益如何占领市场,说得跟真的一样,听不出一丝破绽来。感觉万事俱备,就差地了。阎奕菲说海产品这玩艺太脏,就得去偏的地方,我们搞批发,离市区远点才好。

  我看韩菁,她已正面向着阎奕菲,显然对阎奕菲的话有兴趣。韩菁说我那块地和国土局签了十年合同,还能用八年,到时你要想延长期限,我去找国土局,我和他们熟。阎奕菲说好的,我想在那投资几个冷库,建些摊位,都是些简易设施,两年就能收回投资了。凌州市场打开后,我再考虑更大规模的投资。韩菁笑笑,说阎老板年轻有为,心高志远啊。阎奕菲说了声谢,又介绍起他的海产品。我们的海产品比凌州好,销路也好。我们那儿海域宽广,山清水碧,厂矿企业少,海洋自然灾害少,所以海产品特好。韩总以后要海产品了,和我打声招呼,我一定奉上最好等级的。

  阎奕菲把托儿演得滴水不漏,看那架式,真像要买地似的。聊完了,韩菁吩咐我带阎奕菲去看地。我坐上阎奕菲的车,没去月芽路,去了一家咖啡店,聊了个把小时。我夸他演得精彩,活灵活现的。阎奕菲说生意人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中秋节快到了,你们单位肯定得送礼吧,你和韩菁说说,弄点海产品。

6

  我以为武庭这个律师助手就是打杂的,没想到她写起诉状来有板有眼,诉状言简意赅,措辞犀锐,对孙召栋的违规行为进行了全面而深刻地分析,欺遍消费者,损害厂家利益,扰乱汽修市场,违反工商登记条例,还有五六七八条。武庭来找我,我才想起这茬子事。我看了诉状,说写得不错。武庭道了声谢,问照片呢。我说什么照片,然后一拍脑子,哦……这该死的记性,我忙忘了,中秋节要到了,公司事情多。我想把这事往后拖拖,拖黄了最好。武庭说抓紧,童律师答应韩总一月搞掂,我答应童会长两周搞掂。现在两周快过了,再拖就来不及了。我说急什么,这又不是下订单,拿了订金必须按期纳货。武庭说这和下订单一样,我们收订金了,三万,韩总主动付的。韩总再三强调,要尽快把这事解决。

  我搞不懂韩菁了,花万把块钱做广告,拉上钣金工烤漆工售楼小姐一起,心都疼掉了,现在为搞垮孙召栋,甩手就是两三万,也不心疼了。这是老板的逻辑,我没必要搞懂。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孙召栋刚起步就遇上韩菁这样的劲敌。武庭诉状写得再好,只要我不取证据,就是一纸空文。我对武庭说,你先准备别的,照片我抽空去拍。武庭讷讷地说,那你抓紧,我们是有约定的。

  周末我去机耕路,孙召栋在等我。我说了租地的事,表示了歉意。孙召栋表示理解,说这是意料中的事。我说韩菁要起诉他的事,孙召栋吃惊不小。我说你还是别打奥克旗号了,你没这个能力与韩菁较量,何况还有杰才环力,还有奥克厂家。孙召栋说我不是存心作对,我这帮工友要吃饭啊。他们有一身技术,如同珍珠,串起来是项链,线断了就东滚西落了。

  我说要不你先避下风头,将外墙广告涮了,横幅也撤了。我不来拍,不敢保证韩菁不派别人来拍。孙召栋迟疑了会,说好吧,但我不会放弃奥克代理。我在找店面,找个规模大点的,差不多奥克就能批了。我说有资金么?孙召栋说没着落,还在想办法。我唔了一声,说那抓紧找地吧,做大事总要冒风险的。孙召栋说要是有了韩菁那块地,奥克代理肯定没问题,我这帮兄弟也有救了。

  我回4S店时,恰好韩菁在。韩菁问阎奕菲有动静么。阎奕菲本来就是托儿,能有什么动静呢。我不能说破,就说阎老板还没明确表态,不过意向是有的,估计价格嫌高了。韩菁说只要有意向,价格好商量。我觉得韩菁还挺拿阎奕菲当回事的,便说马上中秋了,要不从阎总那儿进些海鲜,也许能促成合作呢。韩菁说,你列个计划报我。

  我悄悄握紧拳,暗暗用力,把兴奋抑制住。我不能让韩菁看出我的计谋。我找来杨雪,让她去各部门统计客户名单和数量。杨雪下班前就报上来了,我先审,再报韩菁审。韩菁在表上删补老半天,才签了字。

  我像中了头彩,晚上躺床上睡不着觉,盯着天花板数数,数着数着思想跑偏了,想孙召栋的事,想阎奕菲的事,两件事老缠在一起,竟然缠出个不错的设想来。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韩菁就找我。韩菁的心情不太好,脸色暗冷。韩菁问我童律师那边进展如何,我说还在进行。韩菁就火了,说几时才能进行到底?我付钱那么快,他做事这么慢?中国人办事效率太差了。要是在纽约,孙召栋这种人早就法办了。我只能附和她,说是的是的,中国法制不健全。韩菁瞟了我一眼,说别动不动就说法制不健全,是国民素质低,法律意识淡薄。就说杰才和环力吧,我来牵头,让他们参与,共同对付孙招栋,他们总是敷衍我,傅总说孙召栋过去是我的人,意思是这牛桩我埋下了还得我去拔。强总阴不阴阳不阳的,嘴上说好,就是不见行动,不出力不出钱。我看韩菁脸色有点暗红,看来挺生气。我却在心里感谢傅总强总,他们要行动了,孙召栋就撑不下去了。韩菁哼了一声,说没他们我照样搞垮孙召栋,厂家那边我联系好了,奥克的法律顾问很快就到凌州了。

  出了韩菁办公室,我给孙召栋打电话,告诉他奥克要来调查了,让他把证据销毁了,并抓紧联系奥克,争取拿到代理权。

  中秋节时,我按照韩菁的意思,给每个员工发了一块月饼,五斤苹果。百来号员工,花了还不到五千块,有员工抱怨韩菁抠门。我认为韩菁抠不抠门不能一概而论,她对员工是抠门,但她对客户不抠门,碰上有价值的客户,甩手就是一二十万。这次过节,单阎奕菲的海鲜就花了十万,还有高档月饼好烟好酒搭配呢。

  阎奕菲这次发了点小财,要给我送红包。乡里乡亲的,我哪好意思收。阎奕菲说作家就是碍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这红包是你应得的。我还是推开红包,我说老乡帮忙是应该的,我还要请你帮忙呢。阎奕菲说什么忙,我把那个设想说了。阎奕菲看着我,抿着嘴半天没说话。

  过去我不想去月芽路,那块破残之地像一块伤疤,我怕触碰。最近我去了几次,那块地对我有吸引力,我似乎看到了伤疤之下的生机。我主动找韩菁,问地价,说阎奕菲想要地。那块地有了婆家,韩菁心情不错,一提起阎奕菲,韩菁真有那么点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了。韩菁说那是临时用地,不能开发,不能盖楼,我每年交国土局就百把万租金,只要高于这个价就OK了。给他一百八十万吧。

  我告诉阎奕菲,阎奕菲打了一个榧子,很满意。

  我去机耕路找孙召栋。店面已经粉白了,广告也涮了,横幅摘了。我用相机拍了几张墙面的照片。孙召栋说他和奥克的蔡总商定了,只要有像样的4S展厅,代理权马上授予。孙召栋说蔡总和他关系不错,认识好几年了,很信任他。我说地的事我在帮你想办法,你先跑别的手续。孙召栋笑着看我,有点不敢相信似的。我没说出来,因为我还没有绝对把握。我说奥克厂法律顾问要来了,要调查你冒牌经营的事,你想好对策。孙召栋说,没问题。

  上次和阎奕菲说了想法后,阎奕菲当时没表态,但很快就用行动支持了我。他半月后就和韩菁签了合同,从韩菁手里把地拿下了。合同对用地的期限,租金,付款方式,都有仔细交待,但未规定地的用途。我佩服阎奕菲,敢打韩菁的主意,且打得这般如意。阎奕菲又说,生意人嘛。我说租金太便宜了,年租才一百六十万。阎奕菲笑,又打了个榧子。

  奥克的法律顾问黄律师和蔡总来凌州了,韩菁以最高规格接待他们。他们是韩菁的财神,韩菁舍得投资,花钱如水。杰才傅总和环力强总也闻风而来,鞍前马后伺候着。韩菁汇报了海平面的工作,然后将孙召栋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恳请厂方用法律手段加以制裁。黄律师让韩菁提供证据,韩菁找我要证据,我让杨雪拿来相机,调出几张照片来。韩菁看了,愠色道,店面怎么涮白了,原来不是写着专营奥克吗?横幅怎么也不见了?

  童律师和武庭也在,童律师和黄律师就孙召栋的事交换了意见。武庭拿了张孙召栋他们修理奥克车的收据,童律师说这张收据证明他们修奥克了。黄律师歉然一笑,说但不能证明他们专营奥克。武庭说证据由海平面负责的。黄律师又问韩菁,韩菁又瞅我,说你弄的证据呢。我说我去拍时,就这样的。韩菁盯着我,似乎想发火,看蔡总他们在,最后还是忍了,说了句,你这是严重失职!就不看我了。蔡总看看我,对韩菁说,你让我们大老远跑来,结果连证据都没有,你也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了。蔡总语气重了些,韩菁不曾受过此等教训,光亮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蔡总不看韩菁的脸,说既然证据不足,就别查了。黄律师委婉地说,要不去机耕路看一下,若果真冒牌经营,我们必将诉诸法律。一行人驱车去了机耕路,孙召栋的店面已粉涮干净,哪有半点奥克字样?蔡总说韩总,大区有事,我们回去了。

  傅总和强总对着韩总耸耸肩,钻进车里走了。

  事情弄成这样,韩菁很难堪。花了万把块的接待费,杰才环力分文未担,还招来一顿抢白,韩菁气呼呼地把我叫到办公室,骂我pig。我笑笑,我说,孙召栋曾说过一句话,我不想留在这里做pig,我要离开了好好做人。韩菁愣了。就在她愣神的工夫,我出了门。韩菁在我身后骂了句Shit。之后我听到硬件落地的粉碎声,我猜韩菁手机或话机要遭殃了。

7

  新地平线这名字是我起的,意思是新的起点。孙召栋说这名字好,意义深远。阎奕菲也说不错。阎奕菲和韩菁签了合同后,地到手了,便没什么顾忌了。地平线原有的4S店钢结构,阎奕菲以改建海产品摊位名义,低价拿下。及至韩菁醒悟过来,已被一纸合同缚住,动弹不了。阎奕菲讥笑说这叫就地取材,地平线的4S店如此完好,不充分利用实在可惜了。阎奕菲是油锅里的鸡蛋,韩菁拿捏不住。

  新地平线开张了,是一家崭新的4S店,专营奥克车。当然不是冒牌经营,手续齐全,证照代理权齐备。新地平线公司按照奥克4S店的标准,在地平线原厂房结构上,进行全面改造,之后顺利通过厂方验收。

  那天开业,天色不错。中秋过了,天气还有点热,但空气很清新,没平时那么沉闷。奥克旗在空中迎风招展,小彩旗们也在风中招摆着,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像掌声。九点,正是太阳热情四射的时候,我站在了阳光下,宣布典礼正式开始。我现在是新地平线的行政总监,主持本次庆典。韩菁来了,见到我有些吃惊。我恭敬地叫了声韩总,韩菁板着脸,直直地从我面前过去了。

  蔡总在开业典礼上作了讲话,希望凌州四家奥克4S店能精诚团结,通力合作,共同开拓凌州市场。杰才傅总,环力强总,还有韩菁,都讲了话,表明了合作共赢的经营理念。

  我宣布请新地平线总经理发言时,会场的人都很期待。我和阎奕菲大家都熟识了,我是总监,阎奕菲是董事长。不少人以为上台的发言会是阎奕菲,但阎奕菲此时端坐在主席台上,就坐在韩菁边上,稳如磐石。但见一个穿着白衬衫打着红领带的人,从人群中健步走上主席台。傅总强总认出来了,他们同行多年,自然不会陌生,不过都有些吃惊。韩菁最吃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孙召栋居然成了新地平线的总经理。韩菁像被人灌在麻袋里,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厥了。阎奕菲伸手扶了她一下,轻声说韩总别生气,我们也要和平崛起嘛。韩菁的嘴唇嗫嚅着。

  孙召栋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胡子刮了净,头发也吹了型,与之前在地平线时判若两人。更精神的是孙召栋的发言,充满了激情和自信。孙召栋说了新地平线未来的工作规划,以及拓展市场的有力举措,说争取三至五年能与海平面等三家4S店平分秋色,平起平坐。

  阎奕菲扭头看韩菁,韩菁萎缩着,低着头爬在主席台上,像睡着了。阎奕菲轻声问,韩总,不舒服么?韩菁用手捂住胸口,头上沁出了汗球,像要散架似的。阎奕菲说韩总,医院吧。韩菁摆摆手,说叫我司机来。

  韩菁走时典礼还没结束。仪式结束后,我给杨雪打电话。杨雪还在海平面。我和杨雪关系不错,杨雪一直对我有点意思。当初我离开海平面时,她曾挽留我。后来我想带杨雪过来,杨雪又不肯,杨雪说她喜欢海平面。便由她去了。我问杨雪韩菁怎么样了,杨雪似乎有点不高兴,说韩总要去纽约了,她说中国治不好她的病。我说她是什么病,杨雪说你说呢,你不觉得你们过分了么,忽悠了那块地韩总倒没什么,但你和孙召栋先后背叛她,她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了么?记得你以前常和我说,企业就是一个家,你现在不就在拆散一个家么?

  我一惊,半晌无语。杨雪叹了口气,挂了。

  新地平线开业典礼,我还请了时明哲。这个场面不能没有媒体介入。时明哲说要带几个朋友给你捧场,都是你认识的。我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会带谁。典礼开始前,时明哲来了,呼啦一下弄了个锵锵三人行,把焦小姐和鲁小姐也带来了。焦小姐说这么隆重的场面,我们哪能不来捧场呢。焦小姐说话嫩滴滴的。鲁小姐说此乃凌州盛事,媒体理当竞相报道。我纳闷,我说你们早都认识?时明哲转身搂住焦小姐的腰,说她扒了衣服我都认识。焦小姐在时明哲肩上捶了一粉拳,说你扒了皮我也认识。时明哲笑,说我在枕边吹个风,就是通知她了。焦小姐说我又通知了鲁姐。我彻悟,我说原来是连锁反应啊,上次我登个转让广告,你们就连锁了一回。几人轰笑。

  我将时明哲三人介绍给阎奕菲,阎奕菲说凌州三大媒体前来棒场,新地平线高调亮相啊。晚上别走,我请大家去吃海鲜。

  晚上,夜风轻吹,送来咸湿的海腥味。凌州的夜被灯火撑起,街景如画,美不胜收。阎奕菲驾车,载我们去神山大酒店吃海鲜。孙召栋坐在副驾驶,时明哲还有两美女和我挤在后座。我坐在鲁小姐身边,身子贴着身子,热乎乎的,有股能量在潜伏。鲁小姐忽然把整个身子贴过来,嘴巴拱我耳边说,小芳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话,她做那事容易么?

朔风简介

1、年,试刊

2、年,正式创刊(季刊)

3、年,更为双月刊

4、年至年,更名为《桑源》

5、年,恢复刊名《朔风》

6、年,更为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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