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知青岁月的自行车情怀
程一帆
我国曾经被称之为“自行车王国”。自行车是中国过去生动的写照，也是中国制造的象征，还是外国人眼中的中国形象。自行车承载起了世界人口第一大国，曾经成为中国人最重要、最普及的代步工具。然而，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海南岛，自行车还是一种被喻为“大件”的奢侈品，作为较具经济基础的老农场，万宁县东岭农场拥有的自行车寥寥无几，还大都是公车，能够配给中层干部个人使用的并不多见。年的夏秋之际，东岭农场在加道田生产队召开橡胶生产现场会议，介于加道田队橡胶生产的突出成绩，会上，老场长当众宣布，经场领导研究，决定给予第三作业区副主任兼加道田队指导员、年仅26岁的汪雪娟配备一辆红棉牌自行车，并且当场兑现。
老场长话音一落，全场一片哗然，不少人还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东岭农场位于海榆东线西侧，东南部屹立着海拔米的六连岭，北部依傍着九曲江，自西向东穿越农场中部的龙滚河，有众多支流分布在农场辖属的土地上。农场前身是海南植物园，山清水秀，环境优美，气候宜人，年9月建场后，是一个以橡胶生产为主的国有中型企业。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兵团改制以后，农场分为四个作业区，拥有41个生产队。属于第三作业区的加道田队是一个由自然村改造而成的老连队，兵团时期编为16连，仅橡胶林就有多亩，还拥有旱水田多亩。
这个连队大部分都是海南万宁当地的居民以及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退转军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至七十年代初，又加入了一批湛江、潮汕的知识青年，七十年代中后期，这些知识青年已陆续离开回城，汪雪娟是那些尚未回城、为数不多的知青中的一个，因为年来到连队时仅有15岁，十年过去了，尽管她已从一个黄毛丫头成长成为指导员，连队的老工人仍把她当成小女孩，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孩指导员”。
在上世纪80年代初，那些颜色款式都很单一的老式自行车，还都是社会的紧俏商品。在人们熟悉的记忆中，国内较有名望的品牌有凤凰、永久、飞鸽、红旗等，广州自行车厂生产的红棉牌单车，尽管不是很有名气，却颇符合山区人的胃口。当年轻的汪雪娟骑着这种动力简单的代步工具，双脚离地，双手扶住车把儿，在踩动两个轱辘的一刹那，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真叫人惊羡和赞佩。此时，她也意识到，单车的轮子已成为自己的双脚，一个偌大的世界正在张开怀抱。那种用身心亲近自然的感觉，仿佛像风一样自由。
遗憾的是，当时汪雪娟能够享有这种“像风一样自由”感觉的机会并不多。屈指可数的，大多数都是从连队到场部开会的时候。有时候，场部会议结束了，碰到作业区或连队有急事，她卸下单车，就乘大卡车跑回来，事后才让别人踩回来。即使去场部或作业区，她也不一定踩着单车去，大家都知道，她可是举步生风，健步如飞。有一次去场部开会时，老队长载她去，她嫌一路太颠，坐在后托架不舒服，还跳下来自个儿行路，老队长踩着单车上到岭上一歇脚才发现，他的“载客”早已跋涉在蜿蜒的山路上。
不是汪雪娟“冷遇”了这种人们引以自豪的奢侈消费，而是她每天的工作实在太忙碌了。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来到广阔天地的知识青年，大都是有朝气、有抱负、有活力的，而在东岭农场的知青群中，汪雪娟的肯干、敢干、能干则是出类拔萃的。
她年10月22日与大家一起，乘坐红卫轮来到海南，抵达二师四团后，一开始便被分配到16连，并随之进入了紧张的割胶培训，不久之后就起早摸黑，成为东岭割胶生力军中的一员，第二年就当上了副班长，两三年后又当上了班长。年海南农垦组织近万人的大部队在海口东郊的三江入海处围海造田，她随东岭农场的人队伍去了三个多月，因为表现突出，回来后，年初就被提拔为青年队队长。大会战那时候，青年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作业区都把最边远、最难啃的地段分配给他们。她不仅带领大家完成了上级下达的开荒任务，还建房修路挖水井，建起了一座小水电站，经常受到场党委和作业区的表扬，当时的农垦局知青办报道组还来到青年队采访，撰写了一篇题为《农业学大寨的女闯将一一汪雪娟》在报纸上刊载。正因为她的敢干能干，年2月便被调回到加道田队，当上了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
能够见到汪雪娟牵着单车形影不离的时候，大多是在台风登陆的前后。海南尽管没有明显的四季变化，每年的10月前后却是台风频繁光顾的时候。台风登陆之前，身为第三作业区副主任的她，除了自己兼当指导员的加道田队，还要经常骑着那辆红棉牌单车，到作业区下辖其它的东乐队、勇敢队、红星队检查、督促防风抗风；一场台风刮过，满是橡胶园的作业区总是见到橡胶树随处倒伏、倾斜、断梢、断枝，一片狼藉。那时候，汪雪娟又得骑着自行车跑遍作业区的每一角落。那时候，人们总是可以看见，她这么一个仅有二十多岁的弱小女孩，总是与粗腰大膀的壮汉在一起，拿着砍刀，对所有断梢、断枝的树木，包括折断、劈裂的枝条及时修整；挥着锄头挖掘，对一棵棵被台风吹倒的橡胶树进行扶正、培土、固定，在离她不远之处，便有那辆撂倒了的红棉牌自行车。
尽管汪雪娟对农场奖赏她的那辆自行车使用率不是很高，然而，她对这辆自行车的保养却十分用心。每逢外出淌河，她总是把自行车杠在肩上，偶尔，也会将它放下，接踵掬手把清澈的河水戽到车身、车圈上冲洗污涤。遇到下雨，一踩回加道田，就会从椅座下掏出那块抹布，蹲在车前车后一个劲的擦抹，不管是三角架、车前叉、车架上下立管，还是车圏、钢条，及至后挡泥板，都经常擦拭得十分铮亮，甚至还滴上些许机油抹拭。每每看到她的这辆自行车，都是标志清晰，光洁度好，镀层闪亮，基本没有锈迹。
那时候，每逢场电影队到连队放电影，总会加映一段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新闻短片，在这些新闻短片中，常常可以见到北京的天安门，而在天安门的老镜头中，常常可以看到这么熟悉的场景：庄严雄伟的天安门前，开阔的长安街上，一个由自行车组成的上班大军，正迎着朝阳，飞驰向前，川流不息。每逢这个时候，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感受的，汪雪娟真的看入迷了，看着看着，有时还自以为自己也成了这股自行车大军中的一员而浮想联翩。
年12月底，汪雪娟调动回城，南海之滨的汕头市，上下班的高峰期，满大街的自行车流。几乎是一辆挨着一辆，满街都是，两个流向，甚是壮观。特别是“叮铃铃、叮铃铃…”的铃声，更是悦耳动听，这可真使她之前的美梦成真。
作者简介
程一帆，粤东汕头老知青。年在汕头一中高中毕业后，当年7月29日上山下乡到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一团（现海南农垦红岗农场）七连务农。退休前在汕头经济特区报社汕头特区晚报任记者，目前仍然是汕头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程一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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